庐陵王走在他无比熟悉却阔别已久的宫阙中,都有一种做梦般的恍惚。直到他被侍从带入宫殿,看到上方那个年老、威严、无喜无怒的女人。

他膝盖一软,路上反反复复推敲过的反应,此刻根本不需要演,他自然而然就哭了出来:“母亲!”

这一声哀痛,悲怆,戚然,从母子到仇敌十三年圈禁猜忌,从庐陵到洛阳万里险山恶水,从李唐到周武洗不净的血海深仇,都化在这一声“母亲”里。

强硬如女皇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十三年啊,庐陵王被圈禁了十三年,他们母子,也足足有十三年未见了。

她将庐陵王贬去江南西道,走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英气勃勃的青年郎君,如今,他已成了一个斑斑白发、沧桑怯懦的中年人,女皇看着,这叫她如何不心酸?

庐陵王终究是她的儿子啊。

庐陵王再次见到女皇,他也说不清心里是畏惧多还是思念多,但此刻也无需分清,哭就是了。

上官婉儿轻手轻脚退出大殿,将空间让给这对母子。她敛着襦裙,走到僻静处,交待宫女准备擦脸的热水和巾帕。

她正在说话,余光扫到人影晃过。她抬头,瞧见一个太监弓着腰,快步穿过回廊。上官婉儿脸色沉下来,招来亲信,低语道:“跟着他。我倒要看看,背后到底是哪位神仙。”

太监心急如焚,都顾不上遮掩痕迹,小碎步跑入一处宫殿中。宫殿里乐声悠扬,琵琶声像金戈碎玉,强势霸道,琴音就像一个好脾气的君子,退避三舍,偶在琵琶间歇才浅浅叮咚两声。

一位青衣男子素手抚琴,他清雅俊朗,气质卓绝,容貌已十分出色,但和台上弹琵琶的青年相比,竟还失色三分。太监蹑手蹑脚跑到青衣男子身后,附耳飞快说了什么。

琴弦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乐声骤停。弹琵琶的男子正到兴头上却被打断,他不悦地皱眉,放下琵琶问:“五兄,怎么了?”

张易之看着面前的琴具,再无丝毫君子雅兴,冷冷道:“出大事了,女皇见庐陵王了。”

抱琵琶的美男子狠狠吃了一惊,他砰地一声站起来,琵琶被毫不在意地扔到地上,琴弦撞出激越的毛刺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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