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自然是疼的,每走一步路,便仿佛刀割在心头一般,便是坐着不动,也常疼得想啼哭起来。四十年前,会折骨缠的婆子非常的少,手艺参差不齐,有些小姐妹的脚缠歪了,足尖不能向前,鸨母便不要她了,把她卖给过路的人牙子,所以小姐妹之间,为了活下去,都千方百计地把自己的脚缠得正一些,万不敢下地走动,有时候一整个月都坐在床上,不肯下地。”

“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上等瘦马便开始物色人家了,我就这样跟着第一个老爷,重新回了北方,那时候脚差不多已经定型了,因为老爷家资富裕,便是外室,也有七八个婢女服侍,几乎不必走路,那几年的脚还算好,虽然疼,但疼得还有限,只消是坐着,有时候便能忘掉这种疼痛,仿佛皮肉已经长好了一般。那时候以为一辈子都可这样下去,虽然走路不便,但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好。”

“十七八岁起,便不太好了,第一个老爷家道中落,便把我卖去花楼——年岁也大了,做不得倌人,平日里专为调琴拨弦,此时身边已没了仆役,一应使费都靠自己,生活总要走动,便逐渐觉得走路痛,又因为住的房间低矮潮湿,平时常常沤烂了足心,疼痛非常……”

会堂内一片寂静,冯犹龙望着台下众女凝重的面孔,打从心底泛起不忍,几乎难以承受这般重量,他对买活军处反对缠足的文章,本来就是极为赞成的,但却也不太理解采风使那痛心疾首的语气,然则此时听到郝嬢嬢的言语,又见了这么一屋子或长或幼,有许多还稚气未脱的面孔,油然便也生出了一股激愤来——所谓名教之害,岂不就正在此处?但凡是个人,怎能忍心见得这样一个行当?真是磨牙吮血,令人作呕至极!

世道之恶,人心之无可名状,他一向是有所品味的,除了年轻时一段日子以外,冯犹龙也是绝迹青楼,并不以与伎女们诗歌往还、琴瑟和鸣为乐,市井中偶与脱籍女子言谈,也自诩自己是懂得民间疾苦,能品得人心三昧,但今日身临其境,才知道原来此前所谓的近俗,也不曾真正走入那些苦命人内心之中,似乎仍存了几分傲慢,多少有些想当然了。

本以为青楼名伎,便犹如神妃仙子一般,餐风饮露,最大的烦恼,无非是韶华易老,真心难寻。从未想过原来缠足之痛竟如此刻骨,而自小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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