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昨日大雨已经停歇 清风徐徐 吹来花香 小孩打着哈欠起床 一番穿金戴玉后 被奶娘细心地抱走 前去厅堂用膳。

餐桌上用膳的人不多 只有他和父母 北宋对宗室管理极为严格 他的几个哥哥们都已经超过十岁 需要去汴京城的宗室学校入学 这也是祖宗家法规定的。

赵虎头捧着一碗羊肉羹 安安静静地吃着。

桌上 赵仲湜尝了一口新鲜的凉拌羊羔 一时笑道:“毫无膻腥 这可是西夏羊?”

“不错 ”赵夫人种氏应道 “上次大捷后 灵州互市重开 夏羊鲜美 兄长前些日子在京东东路开辟了牧场 养羊数千 由我照应着 如今东京城里一羊值三贯 若成了气候 便送去东京 添补些家用。”

赵虎头一梗 嘴里的羊肉羹顿时就不香了。

他默默放下碗 突然天真地道:“娘亲 咱们这哪有草场啊?不是说草原都在辽国西夏吗?”

种氏掩唇笑道:“你这孩子 真是多事 那些都是养马场 荒废日久 养些羊羔 才能让你日日有羊羹呢。若是吃羊都得从辽夏来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吃的起羊羹?”

“为什么一定要吃羊肉嘛 ”赵虎头哼哼道 “猪猪牛牛狗狗都可以吃啊!”

听着儿子天真的话语 种氏心中柔软 细心道:“猪肉下贱 不可食 耕牛宝贵 更是吃不得 至于狗肉 你这话更不能说了 当今官家属相为狗 早就下令禁食狗肉了。”

赵虎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们这些权贵为了羊肉就可以把大宋的马场圈了 全用来养羊 以至于靖康之乱时 西军的部队都是骑着大青驴来救汴京城 这救的了个毛线哦。

但转念一想 自己也是权贵之一 又有些叹息 只能继续低头吃饭。

如果没有靖康这大石压着 赵虎头其实对这次穿越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宋朝繁华 饮食品类、华服亭台 都是封建王朝的巅峰了 再说了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 要什么自行车。

一顿饭吃完 赵虎头的父母逗了他一会 便失去兴趣 让人带着他去开蒙。

蒙学对赵虎头来说 并没有什么压力 完成今天的功课后 便来到花园里透气 做为一个孩童 他可以自由行动的地方 也就是这个小小庄园了。

不远处 一颗高大的女贞树上 正有花匠坐在树叉上 砍掉一根根被虫蛀的枝丫 枝丫上长着白色斑块 不时有细小的虫子爬进爬出 婢女山水拦在前头 不让小公子靠近。

虎头随意看了两眼 便又走开。

转角 就看到一名七八岁的瘦弱孩子正躲在假山后哭泣。

他身上穿的是短打麻衣 重着补丁 赵虎头看他可怜 起了扶助弱小的心思 便问道:“你为何哭啊?”

那小孩畏惧地看了一眼衣着不凡的一大一小 抽噎着说他本是庄外的田户 来这里帮父亲送菜给主家 去年 母亲摔伤了 花了很多钱 家里把田抵押了给母亲治病 但利息太高了 一家人辛苦一年借完了亲友 却还差十贯钱 才能赎回田地 如果失去了这田地 一家人的生计就无从着落了。

一贯钱就是一千枚铜钱 大约能买三分之一羊 他身边的婢女每月的工资是半只羊 对普通人来说 确实是巨款了。

赵虎头身上是没有的 但问题不大 他走到对方面前 伸手示意对方蹲下。

小孩很有眼色地蹲到他面前。

赵虎头悄悄在他耳边说:“看到那边的那些砍下树枝么 到时 那些树枝会放到墙角晒干做柴火 那树上的白色的斑块 是蜡烛 你把那些蜡块取下 用热水煮化 水面上就是腊块 拿去给你父亲就是。”

那小孩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赵虎头平静地说道:“信不信随你。”

说完 便骄傲地走了 深藏功与名。

来这里两三年了 他还是知道的 如今的宋朝还在用贵重的蜂蜡 白蜡虫还没有开始大规模养殖 如今的蜡烛价格高达五百文一只 那十贯钱看着多 也不过就是二十只蜡烛的钱。

那颗女贞树上的虫腊 与其放在那当柴烧 不如拿去扶个贫 日行一善了。

想到自己做了件好事 赵虎头心情变得明媚 哼着歌儿继续游荡在庭院里。

赵家的别院极大 有灵禽珍木 奇花异石 虽然老爸败家 把每年朝廷给他的一万贯公差钱都拿去买珊瑚 但母亲是西北军大佬种家的女儿 杯酒释兵权后 朝廷虽然在权力上对武官极为苛刻 在给钱上却极为大方 各家武勋们有一个算个 都是家财万贯 良田万顷 母亲的嫁妆自然也是极尽豪奢。

绕过一处两三亩的方塘 赏玩了一会荷花 赵虎头已经到了院墙处。

听到一阵风铃响声 他一抬头 便见围墙上有一木匣 匣边有铃铛 一名仆役上前 从墙上拿下一个木匣 又从其中拿出一个……一个婴儿?

赵虎头心中疑惑 便看向婢女山水。

山水给小公子解释道:“本朝大户人家和庙宇若是愿意收养弃儿 就会在外墙上设一个机关 打开机关时放个箱子出来 大家就知道这里可以收弃儿了。把弃婴放进箱子推回墙里时便会响铃 里面就有人来查看了。这是官家认可的德政 育婴从此就和父母没有任何关系 父母不得以任何理由要回孩子。”

赵虎头点头 觉得这很仁义了。

这大宋也不全是缺点 还是会给穷人活路的嘛。

回房时 母亲的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过几天 她与州城的几个手帕交和聚会 会去密州城的超然台做词吟诗 可以带某个成天想要出去玩的小孩子一起去 但是要看小孩表现的好不好。

赵虎头大喜 熟练地去母亲怀里要亲亲 要抱抱。

种氏满意地抱起小儿子 她家崽儿什么都好 就是不爱撒娇 但毕竟是孩子 怎么斗的过母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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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雨 来势急。

山东密州 临近黄海 虽然风雨甚多 却也少见这般的大雨 一队车马为避风雨 躲在了一处废弃小庙中。

一名扎着两丸子头的小孩穿着虎头鞋 戴着长命锁 从马车上跳下来 惹得身后的母亲忙呼虎头慢些。

小孩走在这废弃的小庙里 呼吸着带着灰尘的空气 凝视着挂满蛛网的神像 面露好奇:“娘亲 这是哪家神仙啊?”

种氏正整理着自己的衣襟维持端庄 闻言看了一眼那庙中泥塑 随即有些复杂地道:“这是火德荧惑星君。”

但话却止于此 不愿意再提。

赵虎头却已经想起这是哪位神仙 简单的说 如今的宋徽宗崇信道教 大兴庙宇 五年前 他听一位道士说供奉荧惑星君可得长生 便修了长生观 有皇帝亲自带货 长生观香火极为可观 于是很多刚刚入碟的道士 便以此为名修筑了不少供奉荧惑的小庙 结果没几日 皇帝又变心 去供奉了其它星君——失去了带货渠道 各地的长生观香火冷落 很多道士吃不了这苦 纷纷去其它道观了 这小庙自然就荒废下来。

就在这时 风似乎转了个向 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传到他耳中。

小孩好奇走向后院的方向:“这边也有收养婴孩的机关么?”

旁边的婢女突然想到一事 尖声道:“少爷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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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的大雨的一扫盛夏的暑气 带来凉风习习 但山东东路密州观察使的内院里 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主院之中 一个的三岁多的小孩子眉心微蹙 正翻在一个大大的箱子里翻找物件 他小小的胳膊腿面对这个足有五尺的大箱子 实在短了些 以至于身后的婢女们纷纷神色紧张 害怕小少爷一头栽进他那“百宝箱”里。

她们不是不想上前帮忙 但少爷年纪虽小 却极有主见 若是不依他 回头必然讨不了好。

终于 小孩在箱子里找到了过年时父母赏来的金瓜子和银镙子 掂量了一下份量 便顺着避雨的回廊 一路冲到了母亲院里 将一袋略有份量的金银啪地拍在桌上。

“这是何故?”赵仲湜正在把玩新到手的小珊瑚 一时被吓了一跳。

种氏不由得轻叹一声:“今日 虎头在那长生废观 看到了许多弃婴骸骨 却是被吓到了。”

“怎么如此?”赵仲湜平时沉迷珊瑚 少理俗物 一时惊讶。

“今岁年初 那蔡相刚一复位 便推行了方田法 要重新丈量土地 ”种氏看了一下左右 轻声道 “那蔡京名义上是改革变法 还不是为了给官家敛财 河北京东一带 都是深受其害 平时能养的孩子 也不能养了。”

赵仲湜也微微皱眉 民间素有弃婴杀婴之习 北方还好些 多是弃杀女婴 有花石岗的南方更甚 贫家不敢多子 否则光是口赋和丁赋 就能让人破产 有些父母不忍亲手杀子 便弃大户与庙宇收养。

“爹爹 这些钱 外加我的俸禄 够不够养那几个野庙的孩子?”赵士程正色问。

赵仲湜笑道:“你尚是个孩子 知道什么俸禄?”

赵士程皱眉道:“我当然知晓 虽然还差点时间 但只要我长到五岁 就是是太子右内率府 每月有十五贯俸禄 绢十二匹 罗一匹 绵二十两 全部折算成铜钱 是每月二十贯 按今年米价五十文一斗 小孩每日食米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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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养活一百二十个人。”

“不错 我儿果然聪慧 ”赵仲湜很满意地摸了摸胡须 “然后呢 如今役价极贱 你就这样养着他们到老?”

赵士程想说让他们养大了做工人 但脑子在玻璃、盐糖香皂火柴各种东西里转了数息——这些的本钱和人力 都是不是现在的他可以证明 有什么东西 是简单又不费事 还是能养活很多人的新产业呢?

迟疑数息 他终是抬起头 柔弱地上前扯扯父亲的衣角 道:“爹爹 你最疼虎头了 让虎头想一想嘛 你先帮虎头养几天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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