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听到了舍曲林那句音色冷冽语调平直的话,耳边仿佛浮现出了许多这样的聪明人发言。

怎么说呢?

舍曲林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他讨厌啊。

他看起来似乎很内敛,说话从不像其他玩家一样无礼冒犯,可其实舍曲林的肢体语言从头到尾一直是最冒犯的一个。

连说话思考间不断敲击桌面的手指都充斥着一股强烈的存在感和自信,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压抑得极好的躁动,仿佛能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身上所有负面情绪都剥离出去,让自己像个精准的机器一样高效运行。

明明是问着“为什么讨厌我”这种话,可是语气、神情、坐姿都像是在高高在上地问:“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是一种聪明人特有的傲慢。

认为自己可以得到一切,也理应得到一切的傲慢。

唐郁缓缓抬起头,宽大帽檐下的蓝眸若隐若现,在帽檐投射的阴影下,蓝眸深如井,从外看是一口平平无奇的古井,让将头探进去时,仿佛能看到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

他对上了舍曲林的眼睛,那被欲望裹挟又用理性压制的眼神、每次看向他时都藏着严丝合缝的算计的眼睛,没有饿极了的野兽那样直白、也不是癫狂的赌徒那样疯狂,是唐郁再熟悉不过了的、衣冠禽兽、冷心冷情的变态的眼睛。

“那你又为什么喜欢我呢?”

舍曲林的眼睛一瞬间睁大。

那架从始至终都在高速运行的工业机器在刹那间,突然发出了一点极其轻微的声响,是一颗螺丝突然松弛落下的声音。

——“那你又为什么喜欢我呢?”

又轻又柔的话语,如潺潺流水,好像没有任何杀伤力,轻柔地拂过他的耳畔,从他的外壳渗透进去,戳破了他连自己都没有清晰明白的心思。

他有那么一刻的慌乱,心脏仿佛那颗松掉的螺丝,直直坠下。

对庞大的工业机器来说,一颗螺丝的脱落与否并不重要,对于自私自利、追求如机器般活着的精英来说,似乎也是如此。

他仿佛听到那颗螺丝不断下坠时和风摩挲而过的声音,风声变成了一阵阵有回声的窃窃私语:

为什么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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