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徐徐。

郦酥衣垂下眼,凝望着沈兰蘅笔下字迹。

明明用的是同一具身体,沈兰蘅的字却是歪七扭八的。他字迹凌乱,分毫没有沈顷的半分遒劲有力,有些字,还要她努力分辨,才得以辨认出来。

她看着,沈兰蘅写道:

自很小的时候起,他便被关在后院,关在那一间狭窄的柴房中。

狭小阴寒,冰冷黑暗,不见天日。

他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事,每当年幼的孩童,为此去问自己的母亲时。兰雪衣总是会一怔出神,而后垂下眼,漠然地、冷冰冰地凝望向他。

那是兰蘅见过最冰冷的表情。

那并不是一个母亲望向亲生骨肉时,该有的神色。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他一生下来,便是天大的错事。

他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

他……就该死!

春风忽尔冷冽了些,吹拂入帐,轻掀起宣纸一角。

郦酥衣明显感觉到,当对方落下那一个“死”字时,男人的笔触明显带了许多情绪。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豆大的浓墨就这般扑簌簌而下,“啪嗒”一声,将素白的宣纸尽数染脏。

他有些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

亦控制不住汹涌迭起的情绪。

男人右手用力,手背上青筋爆出,几欲要将那支笔折断!

不过少时,他的额上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冷汗涔涔,如同墨珠般豆大,便要顺着他的额头滑下,坠在他鼻尖,眼看着即要再度落在那一方宣纸之上。

见他落笔如此困难,郦酥衣不免也屏息凝神,凑近些,一面安抚一面鼓励他。

“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热茶?沈兰蘅,你可有想起来什么,慢慢写,不要着急。放松下来,深吸一口气……”

“喝口茶,放松,再放松。放松些,慢慢写。”

少女的手搭在男人左臂之上。

自她身上传来淡淡的馨香,似是某种花的味道。给予了他极大的力量。

他竭力稳下心神,听着郦酥衣的话,先是搁笔,轻抿了一口茶。

茶水是她方倒的,如今正还温热。顺着男人的唇齿,自往他胃腹间流淌。又重新将他的一颗心浇灌得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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