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绿树成荫,夕阳西下,傍晚的微风轻拂,很适合乘凉。

可惜不管是船上的还是岸上的都没这个心情,许天皱眉看着油布上的尸骨,把它们慢慢摆列开。

“宁队,这里一共十三块骨头,都属于上肢骨,目测应该是两个人的上肢骨骼被水草纠缠在一起。”

她说着指指靠在一边的钓鱼竿,“在拉拽中丢失了部分掌骨和指骨。”

宁越也已经做了初步的判断,他嗯了一声,下巴微抬:“这些骨头在水里应该泡了很长时间,不太好查,我叫你来是因为那边那具尸体。”

许天顺着他的下巴看过去,条纹的塑料布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盖着什么。

她刚到河边时就注意到了这块塑料布,但看那位钓鱼的大哥时不时往那边瞥一眼,还以为是他的钓鱼工具或座椅,哪想到下边盖着的居然是一具尸体。

许天过去揭开塑料布,瞬间知道宁越为什么突然想起她来了。

这具男尸已经形成了巨人观,很难处理。

躯体一旦死亡,里边的腐败细菌会疯狂滋长繁殖,这些细菌会导致大量腐败气体在人体内堆积膨胀。

这些气体会把尸体搞得跟个充足了气,快要爆炸的气球一样,整个身体从头到脚包括四肢都会胀大到难以辨认,胸腹部位是内脏所在地,细菌最多,更是严重。

许天上辈子实习时跟了个超忙的师父,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和死法,不过这巨人观她还真没见过。

面前这具尸体,面目变形,更显得狰狞,眼球突出,皮肤污绿色。上身光着,下身的裤子大概太结实了,把下腹勒得很紧,导致上腹部胀得更像气球了。

胡东探头过来问:“许法医,能看出来死亡时间吗?”

不等许天回答,他又赶紧补充道:“我跟你说,你可别碰他。妈呀,不碰没事,一碰臭气熏天。”

宁越瞪他一眼:“说什么鬼话呢,还能永远不动他?难道你想把尸体扔这儿?”

胡东尴尬地想挠头,手往上伸了伸又捏住了鼻子,刚才还嫌弃许天包裹太严实,现在看着人家不知又从哪儿掏出个口罩戴了个双层,他突然有些羡慕。

许天调整好口罩,打量着尸体的手脚,“通过他手脚皮肤褶皱和巨人观的程度,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十八小时左右。他身体里积聚了大量腐败气体,因为身体内外气压不同,气味散发缓慢,一动他,气体就会喷出形成恶臭。”

宁越皱眉:“四十八小时?哪怕是夏天也不可能这么快形成巨人观吧?”

“形成巨人观和环境温度湿度,体内有害菌群数量都有关系,泡在水里又经过了昨天和今天两个中午的高温,这种程度并不奇怪。”

许天说着好奇地看了钓鱼的那位大哥一眼,“这具尸体和那些上肢骨都是你发现的吗?”

那位大哥大概惊魂未定,他怔了下才说:“对啊,我下了杆拉不动,还以为挂到石头上了,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杆子拉起来,结果这鬼……鬼东……”

他结巴起来,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死者,可能觉得不够尊重,“呃,这位死者就飘上来了,我吊钩上还挂着块骨头,差点没把我吓死。警察同志,这是以前淹死的人在找替死鬼吧,我小时候就听我奶说过这种事,当时还觉得她太迷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我的天哪,我是不是差点就成了下一个。”

这位大哥越想越怕,声音都颤抖起来,“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拽我。”

宁越忙道:“别怕,那类乡野传说确实是迷信,再平静的水下都可能有漩涡,如果在同一个地方溺水就会沉到同一个位置去,可能是这具尸体形成巨人观后上浮时带起了这些尸骨。也可能是这具尸体和尸骨都被水草缠住,因为你的钓鱼竿把他们一起带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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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很有力度,不容人反驳,那位大哥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了。

拍照取证工作已经做完,水下打捞还需要时间。

许天做完了初步检查,看了眼开始散发气味的尸体,“宁队,通知殡仪馆了吗?”

公安局的法医处太简陋,根本没有储存尸体的地方,一般这种情况会找就近的殡仪馆,借用他们的解剖室进行解剖工作,有需要检验的部位,再带回去。

宁越抬腕看看表,问胡东:“通知到了吗?”

胡东指指许天,皱眉说:“一起通知的啊,小许骑着自行车都来了,他们怎么还不到?”

正说着,殡仪馆的车到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小伙子,俩人一看这情况脸就耷拉下来。

他们到底见多识广,倒是不怕,那小伙子一边戴口罩一边不情不愿地说:“我的天哪,拉了这趟,我们这车都不能要了!”

中年人戴了双层手套,嘴里也嘟嘟囔囔的,看来他们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知道有多难处理。

宁越知道他们平时去拉尸时,除了规定的收费,还会私自收礼金,在他们那行叫辛苦费,放在信封或红包里,少的给个五块十块,要是主家大气,给五十甚至上百都有可能。

遇到尸体不好收敛的,他们甚至会明示该给点辛苦费。

可殡仪馆和公安局属于合作单位,别说礼金了,收费都是按年算,现在遇上这种特殊尸体,抱怨也正常。

他也只能道声辛苦,帮着收拾。

胡东怕叫他抬尸体,转身叮嘱起钓鱼的那位大哥。

倒是许天帮着他们把尸体放进大号裹尸袋里,拉链一拉上,大家都暂时松了口气。

那小伙子见许天不怕死人,也不怕脏臭,对他们殡仪馆的人态度也挺好,不由心生好感。

“您是?”

胡东这时凑过来夸道:“这位是我们局里新来的法医,听说是高材生,还是法医专业的。”

听见高材生三个字,连那个没好气的中年人都多看了许天两眼。

许天忙道:“大家叫我小许吧,以后咱们免不了打交道,还请多多关照。”

小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叫周州,叫我小周就行,那是老李,我们都叫他李哥。”

老李过来打声招呼,跟许天说:“许法医,你放心吧,等回去我们先把人放太平柜里,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再过来。”

太平柜就是殡仪馆的冰柜,好像叫太平间太平柜就能太平一样。

许天忙说,“不用,我马上过去解剖,你们直接推进解剖室就好。”

老李诧异地上下打量着她,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可真不一般啊。

“大晚上的解剖这种尸体?不怕瘆得慌?”

许天一笑:“有什么好怕的,当法医的都是唯物主义。”

宁越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她加这个班,哪想到她居然自己提出来了,他不由心里一乐。

“说得好,没什么好怕的,再说有我跟胡东陪着你呢。”

胡东撇撇嘴,小声抱怨着:“老大,我刚谈的女朋友,电影票都买好了。”

宁越倒也没那么不近人情,“那你就去吧,我回头再叫个人。”

“那倒不用,不过先说好啊,等这案子完了,我之前攒的假期可半天都不能少。”

殡仪车开走了,胡东还在跟宁越讨价还价。

宁越尴尬地看看许天,狠狠瞪了自己的副手一眼,“能不能有点出息。”

许天跟他们打过招呼,骑着自行车去殡仪馆,路上还找了个公用电话亭,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

她家在棉纺厂职工大院,靠近大门口,打门房的电话,门卫大叔喊一声就能听见。

许天以前可没这种随时跟家里汇报的习惯,可穿来这里摊上个爱操心的妈,非说她长得漂亮,晚上不能一个人走夜路,但凡晚回家,马上刨根问底。

她拗不过,只能顺着这位便宜老妈。

电话刚接通,一辆摩托停在路边,胡东长腿一撇,从后座上下来,朝这边跑过来,显然是要给他女朋友打电话。

职工大院头一排,靠墙的水龙头边,何桂花刚把菜洗好,就听见隔壁吴婶子的大嗓门,“桂花啊,你家天天打电话说去殡仪馆加班,要晚点回来,让你别着急。”

吴婶子在食堂工作,白胖白胖的,穿着一身碎花的汗衫短裤,一脸八卦地凑到水龙头旁,自认为小声地说:“你家天天不是医生吗?这怎么大晚上的去殡仪馆加班啊?”

何桂花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天天,叫她晚回来一定打个电话,谁让她说什么殡仪馆了!

她端起菜盆,假装不经意地说:“啥殡仪馆啊,吴婶子,你怕是听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听错,老孟头蹲坑去了,电话我接的。我一听这大姑娘晚上不回家,不得帮你问问清楚啊,怕不是谈恋爱了吧。结果你家天天可有派头呢,理都不理我,只说是加班就要挂电话,还是旁边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要去殡仪馆,不是谈恋爱。”

吴婶子是真好奇死了,“她到底大晚上去殡仪馆干什么呀?说不是谈恋爱,怎么还有个男人在旁边?我说桂花,天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何桂花知道瞒不住了,正色道:“我家天天分到公安局了,能出什么事?什么男不男人,肯定是同事,公安局里男同事肯定多啊。婶子,您快别在这儿瞎咧咧了,知道的说你热心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监视公安同志呢。”

“啊?我可没监视她。不对啊,天天不是医生吗?咋分到公安上了?”

吴婶子更好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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